2011年11月6日星期日

孤岛日志(3)


两个多月前就买好了坂本龙一演出的票,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这日子。

教授把地点选在南岸中心(Southbank Center)的Royal Festival Hall,人群熙熙攘攘,大多是黑眼珠黄皮肤的亚洲面孔。我笑曰,全伦敦的日本人大抵今晚都来了吧。果不其然,随着开始时间的临近,耳朵周围热闹起来。叮叮咚咚,尽是学了三月,却已忘却大半的“宁静的语言”。

日本人看起来永远那么彬彬有礼——平辈之间,总要寒暄半响,毋宁说那些有尊卑之分的老老少少了。礼节——占去了他们人生中大多无用的时间。想到这里,惊觉在国内呆久了,觉得必要的礼节也是浪费时间,不知是遗憾,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灯光暗淡下来,临场前的安静等候充满着初级的兴奋、偶像式的憧憬、还有那些由回忆填满的不同期许。教授的一头银发出现舞台上,人群欢呼,他只是招了招手,旋即进入主题。

我闭着眼睛听完了大半,几次有落泪的冲动——这绝非我本人对坂本龙一的热爱,或是见到偶像般的兴奋,而是——在演出结束的几日之后,猛然回想起本雅明所说的“灵光消逝的年代”,深感发达之电子设备、瞬息万变的新技术几近将世界的棱角磨平,世界早已在年轻人未曾见识到她那五彩斑斓却又充满威严等级的秩序之前无可奈何地完成了祛魅,而我,即是受害者,又是得益者。所幸之事乃是,在坂本的演奏会上,我见证到了“灵光”的惊鸿一瞥,即使只有短短的一个小时,也足以震撼一颗许久以来面无表情的心灵。

混杂着初秋的颤抖与震慑我回到Caledonian的住处,打开周四电影课必须影片《站台》,那是另一番与众不同的光景。坦诚地说,我从未想过贾樟柯的电影会是如此地优秀——至少我童年里那些遥远的背景音乐被唤醒了,那些荧幕上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像是我曾经年轻过的父辈们。

如果没有这些诚恳的镜头,我几乎要忘记了父母——他们也曾有过和我们相似的青春这一事实。在那些尘土飞扬的小镇里,我的父辈或许亦曾有过相同的彷徨,无所事事的下午,四处碰撞而无处可逃的激情。看到最后竟有些想念那个遥远的老房子,录音机叽叽喳喳地播放着过时的流行歌曲,母亲哼着调调做饭,父亲提着两壶开水,正在用肩膀撞门。我躺在沙发上,正在茫然而无意识地记下这傍晚的旋律,供给那个十几年后在夜里热泪盈眶地回忆起来这一切的年轻人。

11月1日